驰筝

老叫花子饭馆开张了.jpg

骤雨短暂

蔺晨在山上长大,肺里是云雾,血被溪水描淡,耳骨被飞禽的啼鸣洗过,生命的底色不沾一星半点儿人情俗闹的浊与杂。


他长在琅琊阁,打小随老阁主学医,血肉揉合筋骨撑连再一股脑塞进一副皮囊里,人的这样一副身躯,在他眼中无异于接缝明显的物件,就如同这世上每个人一桩桩的悲欢离合,每个将眼泪,将痴执,将体面散落一地后的不堪不解不愿,涉水跋山,佐以真金白银,送进琅琊阁巴掌大的木匣子里的人。在蔺晨眼中,这些不过是一段又一段影响或大或小的因果。


前有因,后必有果,这是天与地之间存在的一切都无法脱出的现象。琅琊山上的雨水汇入溪流,溪流蒸腾出一帘晨雾,雾气随山岚流曳而去,日出之时便隐于视野之外,而后天上的云层凝聚,只待时机一到,山上又是一场漂泊而来的雨。世事人情中的错综纠葛,与这琅琊山的溪流,天上的流云,并无不同。爱多半生出恨,懦弱中必然含着狂妄,遗憾与执迷往往相对而视。如此这般的,在这人与那人,这家与那家,这国与那国间周旋往复。世事本来如此。


在梅长苏的到来发生之前,蔺晨就是这么想的,并且深以为然。直到梅长苏到来,直到一条全身皮焦肉烂,血泪斑驳,气息进半口出两口半的命被藏入琅琊阁。这条命的主人裹着烟熏火燎的俗世恩怨,渗出常人难以酝酿的浓烈的怨,悔,与不甘,在蔺晨轻飘飞扬的白色袖子上攥出一个深刻无比的掌印。直到那时。那时,在他身旁的蔺晨和蔺晨他爹还叫他林殊。


救治林殊的过程堪比一场医术考验,单单是从他皮肉中挑出残存的箭头就费了好些功夫。后来蔺晨端着盛那些铁疙瘩的盆子,煞有介事地跟梅长苏介绍,这个是从你大腿上取下来的,这个是后腰,这个最悬,差那么一点点就挨着心脏了,怕不怕?


梅长苏撇着嘴角笑,逢场作戏道,怕啊,真是后怕,就差那么一点点,我就无缘得识如此光风霁月的蔺公子啦。


蔺晨给酸得浑身起毛,毛完了卷土重来,说得把这枚险些要了梅长苏小命的箭头保存好,供起来。梅长苏说,战场上的杀伐之物还差点带了人命,寻常人怕是都嫌晦气得很,你这治病救人的大夫反倒供起来,难不成还真是学艺不精,干脆破罐子破摔,打算当谋财害命的江湖郎中?打趣完还真按桌起身作势要找老阁主告状。蔺晨一指头把身残志坚的病号戳个人仰马翻,“险些要你命,不还是没死吗?不仅没死,还是在这万中一二的可能下绝处逢生,这哪是晦气,明明吉祥得紫气东来嘛!”


蔺晨没真把这铁箭头装个匣子供起来。他找铁匠给化了,掺了银重炼,铸了个耳饰戴上了。一戴就是十三年。摘下来的时候,他离开很久的琅琊山上又下了一场雨,梅长苏已经变回林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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