驰筝

老叫花子饭馆开张了.jpg

到此一游

明台这次回家,心情格外复杂,得在“身份突变”,“揣测大哥的身份”,“突然醒悟与大哥陷入单方面暗恋”以及“绝对不能让大姐知道我身份突变以及没去读书”,这几个风高浪急晕头转向的漩涡间小心翼翼地操纵恋家的小船,在日渐稀薄的暖黄氛围中见缝插针地怀念一下。然而事实根本没有他想象得举步维艰。他拎着箱子走在明公馆的小路上,烟花像穹宇凋谢的花瓣缓缓飘落,他看见家人的背影,仿佛自己穿过一层水面,那一刻自然而然地就将“弟弟”以外的烦恼都卸下肩膀,像个真正的归乡游子一样,又哭又笑地投入亲人的寒暄和关怀里。家里不谈政治。家里只有极致温柔到有些琐碎的姐姐,和又凶又可靠有时候也难得温柔的哥哥。

重逢的魔力和年夜饭的磁场挥发殆尽之后,明台心里那个装了水的不倒翁又重新开始晃来晃去。他玩儿暗的也玩儿明的,用《苏武牧羊》向明楼传递讯息,甚至直接将自己的烦恼问出口。然而他的试探和进攻回回都被明楼八风不动地打还回来,哪个方面都是。他找拉丁文的情诗去向明楼请教,明楼说他基础太差,应该从简单的开始看,早有准备似的翻出一本拉丁文童话集塞给他。他主动提出给明楼熨衬衣,明楼一反常态夸他从港大回来怎么学得懂事了,“长手长脚总算不是摆着好看了”,然后搜罗了一大堆明诚的西装和明镜的旗袍让他熨,实实在在地让他积极了一下午。明台一边收拾好自己被挫得快勇不起来的心情,一边给熨斗换炭块,扪心自问到底喜欢这个又木又凶,不开窍又不温柔的中年男人哪一点。他忘了小时候变玫瑰讨女孩儿开心的戏法是谁教他的了。

这两天他找机会回了一趟照相馆。郭骑云给他看了毒蛇下达的最新任务,混进一场聚集沪上金融风云人物的沙龙与目标人物接头。大姐带着阿香回苏州了,今天的晚饭是明楼煮的面。由于太过难吃,三人都卯着劲儿努力让自己别吐出来,没什么功夫开口。明台嘴刁,端起碗就要往厨房走。明诚眼疾手快,把自己的碗也塞进他手里。明台胳膊托一个,手里端一个,等着明楼对着自己的面眼观鼻鼻观心,最后认输一样困难地把自己的碗也递出来,“不要加辣”。

明台给明楼的面加了三大勺辣椒酱,煎完鸡蛋又把辣椒酱从他碗里一点点撇出来放进自己和明诚的碗里。他瓶瓶罐罐地调味,耳朵竖着听餐厅里的动静。明诚正和明楼说着什么,音量正常,不像在避讳他。

明楼:那天去不了,新政府安排了一个记者发布会,我必须出席。

明诚:你早说啊,我邀请函都拿回来了。

明楼:两张纸还能累着你不成。

明台找了个大盘子端着三碗面从厨房出来。明楼看着自己碗里鲜艳的辣椒油,欲言又止,低头吃面,发现也不是很辣嘛。

第二天早上,明台草草结束早饭离席,趁明楼明诚还慢悠悠喝咖啡的功夫钻进明楼的房间,从明诚整理好的文件中翻出邀请函塞进西装内袋里。正要转身出门,明台听到明楼的脚步声。

明楼拧开房门,看见自己衣柜大敞,被翻腾得乱中有序。罪魁祸首正哼着不知道什么歌往脖子上比划一条领带,转头给明楼展示。

“大哥,这条领带配不配我的西装啊?”

明楼瞟了一眼衣柜里的狼藉,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办公桌——这让明台故作轻快的表情僵了一秒钟——然后顺手带上了柜门。

“你怎么不戴自己的领带,跑到我这儿来折腾?”

“我领带哪儿有你的多啊——抠门儿,要不我皮带也借你啊,我皮带多得都穿不过来了!”

明楼笑了笑。这让明台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。但马上这口气又提了起来。明楼突然靠过来,伸出手臂环过他的肩膀——明台大脑里炸裂一声,一片空白——随即向上拨开他捏着领带的手,把精巧丝滑的布帛捏在自己手里,扯开他打了一半的领结。

“……这么大人了,领带都不会打。在港大不戴领带吗?”

明楼的声音在耳边,低沉厚实如同夏雨天际的隐隐雷声,夹杂潮湿的阵风吹拂。无形的雨洒了明台一身。他喉结蠕动着,感觉脖颈的皮肤越来越热,茫然盯着镜子中的影像。明楼仍旧比他高一点点,平常看不出来,现在更明显一点。明台想起明楼在巴黎的书房里,手指间夹着香烟,闪烁的红色火点像在传递某种暗号。他现在闻到烟草的味道,即便他清楚明楼很早就戒烟了。

隐藏感情就像隐藏不可控制的生理反应,尽人事而听天命。

明楼最后扯了扯,抚平褶皱,收回手,重新拉开了日常的距离。在最后一刻,他拍了拍弟弟的后背。

“早点儿回家,大姐今天该回来了。”

明台点点头,回味着明楼的眼神,心里的不倒翁洒了一地的水。




注:明楼煮面难吃,以及明台重新加工面的桥段来自《伪装者》剧本小说,出书的那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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